攝影：宋金彥

力拓集團作為全球領先的礦產資源開采和供應商，其每一次CEO的更替都預示著重大戰略調整的開啟，映射出力拓對于金屬礦業時代挑戰與時事變遷的認知與應對。在全球能源轉型加速、地緣沖突加劇及資源民族主義回潮背景下，歷經了前任CEO石道成（Jakob Stausholm）的擴張時代后，2025年8月25日力拓集團迎來新任首席執行官特羅特（Simon Trott）。特羅特開啟了新一輪戰略轉型，推動力拓集團從“運營卓越”轉向“價值重塑”。

石道成領導下的運營卓越與開疆拓土

2021年1月，石道成在力拓炸毀西澳擁有4.6萬年歷史的圣地Juukan Gorge遺址的至暗時刻接任CEO。作為前首席財務官的石道成，深知力拓需要的不僅是財務上的修補，更是一場從文化、架構到戰略的“靈魂重塑”。遺址損毀事件不僅讓力拓集團聲譽掃地，更暴露了公司與原住民社區關系的巨大裂痕。該事件表明傳統以產量和效率為核心的運營模式，在ESG要求日益嚴苛的環境下已難以為繼，重建與傳統所有者、投資者和公眾的信任才是生存之本。石道成成功重建了公司受損的聲譽，并重設了與傳統土地所有者的關系。他在其后推行的一系列架構調整改革，旨在讓這艘礦業航母更具韌性、更負責任、更能適應未來的系統性工程。

石道成以強化集團管控、打造卓越運營的改革舉措主要包括：一是創建首席商務官（CCO）角色。力拓傳統的業務單元獨立性過強，形成了“豎井”（Silos）效應，使集團協同潛力難以發揮。他整合了技術團隊，使力拓在評估、競價、整合大型資產時，能夠做出更迅速、更一致的決定。二是創建首席企業事務官（CCAO）角色。把原本分散的可持續發展、對外關系、政府事務、遺產與文化等職能整合一體，將ESG由“成本項”變為“核心競爭力”。三是作為高碳排放行業，力拓需要一個更強有力的總部職能來統籌和推進集團的碳中和目標。他將技術、項目與研發部門整合，專注于脫碳、自動化、智能化采礦等關鍵領域，通過標準化的流程和專業的項目管理，降低超支和延期風險。四是能源轉型對“未來金屬”需求激增，過度依賴鐵礦石巨額利潤，使力拓陷入“創新者窘境”，亟需新架構來識別和捕獲未來的增長機會。他開啟了力拓新的增長領域，大舉押注鋰業務，并擴大了鐵礦石和銅的產能。

石道成是一位具有遠見的戰略家，但對短期財務表現的關注度相對較低。此次石道成“下馬”的主要原因，是與董事會在戰略優先級上存在分歧。石道成致力于推動公司在新能源金屬領域的戰略布局取得顯著進展，但自2021年以來，力拓員工人數增長了22%，達到約6萬人，而同期營收卻減少了逾100億美元。面對鐵礦石價格趨弱、鋰價暴跌等外部挑戰，內部運營效率和成本問題成為董事會關注焦點。石道成拒絕嘉能可提出的潛在合并探討，以及對重審英澳雙重上市架構和最大股東中鋁持股問題推進意愿不強，也是導致其離職的重要因素。特別是在鋰市場低迷時，力拓高價收購Arcadium鋰礦并在智利持續投入巨資，引發部分投資人對成本效益的質疑。

根據2025年上半年財報，力拓基本利潤同比下降16%，至48.1億美元，歸屬于力拓所有者的稅后利潤為45.28億美元，同比下降22%，這是自2020年以來力拓最疲軟的半年業績表現，主要原因是鐵礦石價格同比下滑約15%。礦產部門在2024年產生了1.43億美元的基本收益，低于2023年的3.12億美元，并連續兩年保持現金流為負。力拓宣布派發每股1.48美元的中期股息，為自2018年以來的最低水平，低于去年同期的1.77美元。盡管利潤下降，但力拓的經營現金流達69億美元，當期息稅折舊攤銷前利潤（EBITDA）為115億美元，顯示出公司現金流狀況較為穩健。2025年3月完成對阿卡迪姆鋰業的收購，使力拓的凈債務增加了約76億美元。

業務方面，鐵礦石業務2025年第二季度，澳大利亞皮爾巴拉地區的鐵礦石產量達8370萬噸，創下2018年以來的季度新高。西芒杜鐵礦項目首船發運時間提前至2025年11月，預計2025年發運量將在50萬-100萬噸。銅業務2025年第二季度銅當量產量同比增長13%，蒙古國Oyu Tolgoi礦區上半年銅產量同比增長54%。鋁業務2025年第一季度鋁土礦產量同比增加12%至1496.6萬噸，創歷史新高。鋰業務整合正按計劃推進，力拓于2025年3月以67億美元完成對阿卡迪姆鋰業的收購，通過與智利國家銅業公司和智利國家礦業公司達成的兩項新協議，進一步拓展了鋰資源項目儲備。

特羅特接任后的戰略轉型與長期增長

特羅特接替石道成出任新首席執行官，將帶領力拓度過成本上升和長期增長的挑戰。力拓董事長多米尼克·巴頓稱，特羅特是一位杰出的領導者，他對采礦有著深刻的理解，并在實現卓越運營和創造業務價值方面有著良好的記錄。在領導鐵礦石業務之前，他曾在新加坡任首席商務官，并在公司位于澳大利亞、納米比亞、美國、加拿大和塞爾維亞的鹽、鈾、硼酸鹽和鉆石業務中擔任高級職務。董事會認為控制成本是當前的優先事項，從2020年到2024年力拓成本飆升46.5%，超過了必和必拓和英美資源。力拓將需要支出300億至350億美元，其中80億至90億美元用于智利鋰項目，鋰的支出可能會被重新評估以支持銅。

相較于前任CEO石道成，特羅特則更像是一位務實的執行者，他關注公司當下的運營效率和財務狀況，以解決公司面臨的實際問題為首要任務，通過精細化管理和成本控制來提升公司盈利能力。特羅特的戰略重點是簡化運營和聚焦核心資產，更注重內部業務的優化和成本控制，通過提升現有核心業務的競爭力來實現公司價值增長。

業務架構重組。將力拓產品架構精簡為鐵礦石、鋁和鋰、銅三大板塊，旨在聚焦公司最具潛力和盈利能力的核心業務。 鐵礦石板塊整合力拓全部鐵礦資產，包括西澳大利亞鐵礦、加拿大鐵礦公司（IOC）以及建成后的幾內亞西芒杜鐵礦。這一整合將充分發揮力拓在鐵礦領域的規模優勢，共享安全最佳實踐、前沿技術和運營經驗，進一步提升鐵礦業務的績效。 力拓鋰業并入鋁業集團，合并后的板塊包括大西洋鋁業、太平洋鋁業和鋰業，通過整合以加工能力和下游發展為核心的業務，以實現業務的協同發展和成本的有效控制。銅業板塊繼續聚焦Oyu Tolgoi產能提升、Kennecott礦區穩定運營，并推進美國Resolution項目、智利Nuevo Cobre合作等未來發展選項，以實現銅業務的可持續增長。

提升運營效率。通過精簡業務架構，旨在減少管理層級，提高決策效率，使公司能夠更加迅速地應對市場變化。整合后的業務板塊可以共享資源、技術和經驗，實現規模經濟，降低運營成本，提升整體運營效率。例如，在鐵礦石板塊，通過統一領導和資源整合，可以優化開采、運輸和銷售流程，提高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

聚焦高回報領域。將資本與人才投入到回報率最高的領域，是力拓此次改革的重要目標之一。通過對業務板塊的調整，公司更加明確了核心業務的發展方向，能夠集中資源進行投資和開發，提高資本使用效率，為股東創造更大的價值。除了業務板塊的調整，力拓還對領導團隊進行了重組，任命了一批經驗豐富、能力卓越的高管來領導各個業務板塊。這些高管在礦業領域擁有深厚的專業知識和豐富的管理經驗，他們將負責推動各業務板塊的戰略實施和運營管理，確保公司目標的實現。

強化安全與可持續發展。力拓一直將安全和可持續發展視為公司運營的核心原則。在此次架構調整中，公司強調通過共享全球最佳實踐，如鐵礦安全技術、鋁業生產系統等，進一步強化安全管理，提升可持續發展水平。同時，加強與社區的合作，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為公司的長期發展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

力拓戰略轉型面臨的挑戰與前景展望

商界領袖的作用就是要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從多種不確定性中給出確定的判斷，帶領公司找到方向、走出困境。力拓新CEO特羅特領導下的架構調整改革，是一次具有深遠意義的戰略轉型，但在充滿不確定性的全球市場環境中仍面臨諸多嚴峻挑戰。

1.鐵礦石市場波動。盡管力拓在鐵礦石業務上具有重要地位，但鐵礦石市場價格波動劇烈，且未來市場格局存在不確定性。短期內，幾內亞西芒杜項目的鐵礦石進入市場，雖然市場共識認為海運市場可吸收新增供應，但澳大利亞皮爾巴拉地區礦山可能面臨需求或價格壓力。長期來看，隨著鋼鐵行業技術變革，澳大利亞皮爾巴拉鐵礦石在面對中國鋼鐵企業轉向電弧爐生產時，存在不適合低排放電弧爐的問題，特羅特需要帶領力拓找到技術解決方案，確保皮爾巴拉鐵礦石在未來幾十年內仍是中國鋼鐵企業的首選原料。

2.銅礦產能擴張引發糾紛。力拓一直在積極擴大其銅投資組合，以滿足預期的全球需求激增帶來的供應緊張，其蒙古國Oyu Tolgoi銅礦預計到2030年將成為世界第四大銅礦。Oyu Tolgoi銅礦是力拓未來增長的重要希望，但力拓與蒙古國政府就該銅礦的產能擴張問題陷入糾紛，且需要獲得奧尤陶勒蓋地下礦山持續開發的新批復。這一糾紛不僅影響項目的推進進度，增加了項目成本和不確定性，如果不能妥善解決，可能導致力拓在銅礦業務的發展受阻，影響公司整體的增長戰略。為鞏固銅資源地位，力拓與主要參與者展開合作。力拓與必和必拓合作，迄今已為啟動美國亞利桑那州的Resolution銅礦項目奮斗了26年，已經累計花費了20億美元，但尚未生產出任何銅。8月20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白宮親自接見了全球兩家最大礦業公司首席執行官，但即使有特朗普的支持，在美國建造一座巨型礦山仍需面臨諸多挑戰和曠日持久的努力。

3.鋰業務價值實現。力拓在鋰業務上投入巨大，但當前鋰價低迷且行業情緒低迷。特羅特需要證明對Arcadium鋰業的收購決策的正確性，找到實現鋰業務價值的有效途徑。這包括優化鋰礦開采和加工流程，降低生產成本；加大研發力度，開發高附加值的鋰產品；拓展市場渠道，提高市場份額等。否則，鋰業務可能成為公司的負擔，影響公司的財務狀況和市場信心。

西蒙·特羅特時代標志著力拓進入了一個以聚焦核心資產、簡化運營和成本控制為主要特征的戰略轉型期。他的戰略調整是對力拓內部問題和外部市場變化的積極應對，在業務架構重組和成本控制方面已經取得了一定的進展。然而，他也面臨著鐵礦石市場波動、銅礦產能擴張引發的糾紛和鋰業務價值實現等諸多挑戰。未來，特羅特需要在復雜多變的市場環境中，充分發揮其在運營管理方面的經驗和能力，妥善解決這些挑戰，帶領力拓實現可持續發展，使力拓在全球礦業市場中繼續保持領先地位。同時，特羅特時代的戰略實踐也為全球礦業企業在應對類似問題時提供了寶貴的借鑒和參考。

作者 | 鄭宏軍 中國金屬礦業經濟研究院（五礦產業金融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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