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陳琦

鎢作為支撐先進制造業體系的戰略性金屬和技術金屬，已經引起了眾多經濟體的廣泛關注。6月10日，美國國會特別委員會正式承認了阿爾蒙蒂工業公司（Almonty Industries Inc.）在加強美國關鍵礦產供應鏈中的重要作用，阿爾蒙蒂將與美國國防承包商整合供應鏈，為美國和以色列的防務承包商提供鎢氧化物供應。6月11日，澳大利亞礦業公司Resolution Minerals收購了美國愛達荷州的Horse Heaven銻-金-銀-鎢項目，開始涉足關鍵礦產資源，成為新的“鎢玩家”。隨著關鍵礦產博弈加劇，鎢的安全供應保障能力已經成為衡量一個國家高端制造能力和國防安全水平的重要指標。美西方正將鎢供應鏈安全與國防軍工緊密綁定，打造自主可控的鎢供應鏈。在此背景下，中國應盡早加大對海外鎢供應鏈的關注，積極爭取海外資源，確保對鎢這一戰略金屬的國際話語權。

全球的鎢供應鏈格局主要有三個特點：一是資源呈現分布多元化。根據美國地理協會（USGS）統計，全球除中國以外的鎢礦儲量為220萬金屬噸（下文如未明確，則均為金屬噸），在各個大洲均有分布，越南、澳大利亞是鎢資源最主要的分布地。二是國家政策導向明顯。美國政府將鎢列入《關鍵礦產清單》并積極擴大與加拿大、澳大利亞等盟友國家在鎢供應鏈的合作。歐盟的《關鍵原材料法案》也將鎢列為具有價值高、替代難度大等特點的關鍵礦產資源，并計劃到2030年將本土加工量占比由目前的15%提升至40%。日本在《稀有金屬保障戰略》中就將鎢等31種礦產列為關鍵原材料，要求優先保障供給，并在近期啟動儲備擴容計劃，將鎢等礦種的儲備量提升至相當于該國24個月的消費量。三是先進技術不斷涌現。強磁選分離、X射線分選技術等大幅提升了各個礦山企業選礦效率，海外鎢礦近三年產量逐年攀升，2024年，全球除中國外鎢精礦產量為14000噸，同比增長4%，三年復合增長率3%。

目前全球共有十一個主要鎢資源國，下面從每個國家的政策、主要礦山項目情況和礦山企業近況分別進行梳理。

越南：越南是僅次于中國的第二大鎢資源產出國，2024年，越南鎢精礦產量共計3400噸，較2023年下降2.86%。鎢資源儲量約為14萬噸，占全球總儲量的3%，位列全球第四。

政策上，近年來，越南政府對礦業的重視程度不斷提高，通過實施一系列法律法規以加強礦產資源的管理和利用，旨在吸引外資并推動經濟發展。越南對投資項目實行負面清單制度，外國投資者可通過設立企業、投資項目、股權收購和合同制商業合作等方式在越南投資。根據2025年清單內容，沒有列明鎢方面的管制，但其采礦許可證優先授予越南國有企業和本地企業，要求企業承諾優先滿足國內需求，并具備高自有資金比例和地質調查能力。出口方面，所有出口鎢礦必須經過加工處理，禁止原礦出口，鎢礦出口需繳納不超過40%的出口關稅。

目前越南主要礦山項目是炮山（Nui Phao）項目。炮山項目位于Nguyen省，從2014年開始商業產出鎢精礦、銅精礦、鉍精礦以及氫氟酸，是中國以外的最大礦山。項目主要生產鎢精礦、銅精礦和螢石，項目為露天開采，礦石量6600萬噸，氧化鎢品位0.18%，設計年產能6500噸氧化鎢。在2023年，為炮山礦8300萬噸總儲量中的2800萬噸礦石的地下開采和Nui Chiem鎢多金屬礦區的勘探準備了必要的程序。

項目由炮山公司（Nui Phao Mining Company）負責運作，該公司由馬山高科（MTH）間接100%控股。馬山高科是中國以外的最主要的鎢生產企業，其產品包括鎢精礦、藍鎢、黃鎢和鈉鎢酸鹽，其產品主要服務領域包括汽車行業、消費電子行業、民航行業、以及石油能源行業。2023年，馬山高科成立馬山鎢公司（Mason Tungsten LLC），并力爭將其打造成為東南亞最大的鎢廢料回收廠。2024年，馬山高科將旗下世泰科公司（H.C.Starck）整體出售給了三菱綜合材料株式會社集團（MMC集團）。

政策上，蒙古國建立了減少原礦出口，鼓勵深加工（如碳化鎢、硬質合金）以提升附加值的礦產開發目標，但實際運作中對境外投資施加了大量的限制條款，如25%企業所得稅、政府強制參股等。蒙古國自身選礦能力弱且礦區多位于偏遠東部，交通與能源供應滯后。

蒙古國主要在產項目有兩個，分別是溫都爾查干鎢（鉬）礦和玉古茲爾鎢礦。溫都爾查干鎢（鉬）礦位于溫都爾汗附近，屬石英脈型，氧化鎢儲量3.16萬噸（平均品位0.17%），伴生鉬儲量3.72萬噸（品位0.2%）。玉古茲爾鎢礦位于東南邊境，礦石量2160萬噸，氧化鎢儲量4萬噸（品位0.197%）。由于國內選礦能力弱，主要依賴初級精礦出口，附加值低。

朝鮮的萬歲山（Mannyǒn）鎢礦是該國最大的鎢礦，位于黃海北道，項目儲量巨大。鎢礦是朝鮮第三大出口商品，2023年產值近2600萬美元。

歐洲

歐洲主要鎢資源產區是俄羅斯、奧地利、西班牙和葡萄牙，上述四國2024年總鎢精礦產量為4000噸，較2023年增長了1.3%。歐洲對鎢資源開采具有兩個最鮮明的特點，一是多數礦山項目對技術要求較高，特別是環保標準；另一個特點是多數礦山項目與后端加工和材料制備深度綁定，比如奧地利的米特西爾深度綁定山特維克，西班牙的巴魯埃科帕爾多深度綁定Elmet。

俄羅斯：俄羅斯2024年鎢精礦產量為2000噸，世界排名第三，與2023年持平。目前，公開資料關于俄羅斯鎢礦生產情況信息較少。

根據2022年之前數據，俄羅斯現有Primorsky、Zakamensk、Novoorlovsky（即將停產，目前或已經停產）、Zabytoe（新建成）四個鎢礦在產，另有Tyrniauz（擬重開）、Inkurskoe、Kholtoson、Kalgutinskoe、Butinskoe、Bom-Gorkhon、Lermontovskiy GOK七個礦山停產，以及Agylkinskoe、Kti-Teberda、Skrytoe三個礦山完成了前期勘探工作。四家在產的礦山全部年產量合計約2000噸。氧化鎢品位分別是0.9%，0.2%，0.15%和0.8%。

Tyrniauz、Primorsky、WolfKo三個項目由Wolfram公司負責運營。Wolfram公司是俄羅斯最大的鎢企業，1997年成立，現擁有2座在產礦山，擁有俄羅斯最大的鎢冶煉廠、鎢鐵廠和年產3500噸粉末廠，配備了中國產設備，同時建有生產鎢和鉬，稀土棒材及合金廠和廢鎢回收。

奧地利：奧地利2024年鎢精礦產出800噸，世界排名第九，較2023年下降5.88%。全國鎢儲量為1萬噸，占全球總儲量0.23%，居全球第七。

奧地利的主要鎢礦項目是米特西爾（Mittersill）項目，又稱Felbertal。該項目位于奧地利薩爾茲堡州，距離首都維也納西南約340公里，緊鄰奧地利國家公園。米特西爾是當今歐洲最大的白鎢礦。項目礦石資源量為610萬噸，氧化鎢平均品位0.5%，氧化鎢資源量為3.05萬噸，年產鎢精礦約800噸。

目前有65名員工從事采礦工作，另有25名員工負責加工工作。依托山特維克強大的技術背景，該項目以其技術先進性著稱，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其環保與安全方面，項目位于歐洲名城薩爾斯堡和奧地利國家公園附近，因此執行了歐盟最高環保標準，礦石采掘破碎后會通過一條傳送帶沿著隧道以環保的方式運入加工工廠，避免了裝運過程中的塵土；同時尾礦庫廢水經硫酸+硫酸鋁處理，懸浮物從500mg/L降至200mg/L以下，pH值可穩定在6.9。冶煉過程推廣溶劑萃取-結晶法，實現氨氣循環利用，降低能耗與排放。二是技術創新。在選礦環節針對不同的礦產采用了差異化浮選藥劑體系，定制藥劑，實現浮選的效益最大化。

項目由Wolfram Bergbau und Hütten AG（WBH）運作，WBH是山特維克的全資子公司，其經營范圍包括礦山開采、廢鎢回收、粉末生產。公司于1975年成立，主要業務為鎢的開采和精煉，現在已成為世界領先的氧化鎢、金屬鎢和碳化鎢粉末制造商。公司于2009年被山特維克收購。目前，公司通過其在Sulmtal的冶煉廠對Mittersill礦的礦石進行冶煉，以全鏈條閉環抵御市場風險。同時，該冶煉廠還對含鎢的二次料進行加工成高純APT。除了Mittersill礦山和Sulmtal冶煉廠，公司還在印度運營印度奇普倫回收工廠，該廠通過熔爐工藝將硬質合金工具被直接回收成可用的粉末，通過二次料對沖海外原生料不足的問題。

西班牙：西班牙2024年鎢精礦產量700噸，世界排名第十，較上年增長7.7%。全國鎢礦儲量為6.6萬噸，占全球總儲量1.4%，居全球第五。

西班牙主要的鎢礦項目是巴魯埃科帕爾多（Barruecopardo）項目，該項目位于西班牙的卡斯蒂利亞-萊昂（Castillay Leon），上世紀80年代由于安全隱患及經濟效益不足而停止生產，但在2019年已經重新開采。項目鎢精礦儲量27.4萬噸，氧化鎢品位0.26%。礦井的陡傾結構有助于礦石開采。采礦作業正在使用傳統的鉆眼爆破開采法進行，采用鏟斗和卡車進行露天開采。目前正在逐漸開展地下開采。地下開采采用傳統的機械化大規模和空場法。項目近期引進X射線分選技術，使礦石處理能力提升了50%。

項目由EQ資源（EQ Resource）旗下的全資的薩洛羅（Saloro）項目公司運營，保有對巴魯埃科帕爾多的30年開采權（可續延）。2024年，薩洛羅從昆士蘭投資公司按三年獲得融資2000萬澳元(折合人民幣約9300萬元)。

葡萄牙主要的鎢礦項目是帕拉什凱拉（Panasqueira）項目。該項目位于葡萄牙伊比利亞，礦體伴有花崗巖出露，花崗巖侵入片巖和板巖。鎢礦宿體結構有多種，但最常見的是接近花崗巖接觸帶或花崗巖內部的亞垂直石英脈，屬石英脈型黑鎢礦床，地下開采。項目礦石資源量1000萬噸，氧化鎢儲量2.3萬噸（品位0.22%），伴生礦有錫和銅，年處理能力1000噸氧化鎢。帕拉什凱拉礦是葡萄牙唯一一座活躍的鎢礦，有著悠久的歷史，首張勘探許可證頒發于1886年。到2016年，該礦共計開采400萬噸礦石量，其中包括12.8萬噸鎢精礦和6600噸錫精礦以及3.2萬噸銅精礦。帕拉什凱拉具有領先的鎢錫分離技術，通過枱浮脫硫與強磁選分離相結合的技術，最終鎢精礦品位可達73%以上（2019年數據），高于行業均值。同時，項目通過硫化礦浮選系統實現了高效的銅、錫回收，實現資源利用最大化。

項目由Beralt公司負責運營，該公司是阿爾蒙蒂的間接控股的全資企業。該項目目前是阿爾蒙蒂工業的四個礦山中唯一一個在產礦山。

澳大利亞：澳大利亞是大洋洲主要的鎢資源國。根據2023年數據，澳大利亞鎢礦儲量約為40萬至57萬噸，占全球儲量的13%左右，僅次于中國，居世界第二，但資源開發程度較低。2024年鎢精礦產量1000噸，世界排名第八，較2023年增長133%，是全球鎢精礦產量增速最快的國家。其鎢精礦產量增長主要來源于卡賓山鎢礦增產和海豚（dolphin）鎢礦項目的產能爬坡。目前澳大利亞有一個在產礦山和多個在建/擬建礦山。

卡賓山鎢礦由EQ資源（原Speciality Metals International Limited）運維，公司總部位于墨爾本，擁有西班牙的巴魯埃科帕爾多和卡賓山鎢礦兩個在產鎢礦山項目以及一個位于卡賓山的采石場。通過先進技術、歷史庫存和未開發資源，該公司已經成為澳大利亞資源量最大的鎢精礦生產商，并力爭成為中國以外的前三大海外鎢資源礦山企業。

穆爾金山鎢礦（在建）：穆爾金山鎢礦（Mt Mulgine）位于西澳大利亞州，原礦氧化鎢品位0.11%，鎢資源量29萬噸，伴生礦有鉬、金、銀、銅。項目為高位類花崗巖。項目擬以露天方式開采。前期廈門鎢業曾與項目公司簽署諒解備忘錄，廈門鎢業擬從穆爾金山項目中購買鎢鉬精礦，并提供選礦技術。但該礦目前仍處于在建階段。

哈奇斯溪多金屬項目（在建）：哈奇斯溪多金屬項目（Hatches Creek Polymetallic）位于澳大利亞北領地，含鎢、錫、銅等多種金屬，礦石資源量約8.8億噸，含鎢、錫、銅等多種金屬。該礦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大型高品位鎢礦中心，于1915年至1957年間進行采礦。之前記錄的產量約為2840噸65%鎢精礦，項目還生產過鉍精礦和銅礦石。該礦目前仍處于重開在建階段。

分水嶺鎢礦項目（在建）：分水嶺鎢礦項目（Watershed Project）位于，該項目總鎢資源量約11萬噸，氧化鎢原礦品位0.15%。該項目目前還在在建階段。

西大山鎢礦項目（在建）：西大山（Big Hill）項目區位于西澳大利亞州。該項目推斷資源量為22.7萬噸，氧化鎢品位0.09%。2023年，項目單位對西大山項目的冶煉線進行了中試檢測，確定了一種簡單且可能低成本的加工路線。

吉爾巴鎢礦項目（在建）：吉爾巴（Kilba）鎢礦項目位于西澳大利亞州，資源量為1.5萬噸，氧化鎢原礦品位0.15%。以粗晶白鎢礦的形式存在，對常規重力分離反應良好。原計劃于2014年開工，但截止2024年12月，項目年度勘探費用仍維持在100萬美元，估計尚未完成建設。

除卡賓山項目外，其余五個在建鎢礦項目全部由澳大利亞鎢礦開發商Tungsten Mining NL（TGN）運營。TGN總部位于澳大利亞帕斯，公司2024年保有礦石量共計3.5億噸，平均氧化鎢原礦品位0.12%。公司2024年營業收入約128萬澳元（合人民幣590萬元），較上年減少18%，全年凈虧損511萬澳元（合人民幣2400萬元），同比擴大74.3%，其中勘探支出增加72.3%，集中于穆爾金山鎢礦和哈奇斯溪多金屬項目。值得注意的是，公司于2024年收到澳大利亞關鍵礦產發展計劃補助54萬澳元（合人民幣252萬元），較上年增加約50%。公司礦山項目雖然部分品位較高，但總資源量相對較小。

項目由三位一體金屬公司（Trinity Metals Limited，前身為Eurotrade International Limited）運營，該公司于2022年5月由三家項目公司（Musha鋰項目、Nyakabingo鎢項目和Rutongo錫鉭項目）合并而成，開采鋰、鎢、鉭和錫。公司由一家總部位于英國的私人工業公司（Techmet）控股，Techmet長期致力于確保西方世界技術金屬供應鏈的安全。

近期，盧旺達正在積極與美國某冶煉廠洽談業務，爭取進一步拓展市場，使得客戶多元化。并且其正在推進擴建項目，預計2025年會進一步增加產量。

玻利維亞：玻利維亞是南美洲目前唯一在產鎢精礦的國家。2024年產量1600噸，世界排名第五，較2023年增加6.7%。玻利維亞出產的氧化鎢平均品位0.61%。該國鎢精礦主要來自手工礦，人工成本較高，質量參差不齊，且雜質含量高。玻利維亞國家礦業公司（Comibol）統籌管理國有鎢礦項目。由于該國鎢礦品位普遍較低（0.6%-0.64%），需規模化開采才能保障經濟性。目前，其出口集中于美洲、亞洲市場。

北美洲

政策上，加拿大將鎢列為關鍵礦物，強調其在國防、高科技和清潔能源領域的重要性。加拿大聯邦政府通過《加拿大關鍵礦物戰略》推動鎢資源的可持續開發，要求企業遵守嚴格的環境評估與土著社區協商程序，并鼓勵本土加工以減少對海外供應鏈的依賴。省級法規（如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礦業法規）則側重礦山安全、復墾保證金制度及碳排放管理，確保資源開發與環保目標平衡。

麥克頓鎢礦（Mactung Tungsten）位于加拿大育空（Yukon）地區，是全球已知最大的高品位鎢礦之一，擁有約3300萬噸礦石量，其中鎢資源量30.16萬噸，氧化鎢平均品位達0.73%。目前項目已完成預可行性研究，計劃采用地下開采與重力-浮選聯合選礦技術，回收率預計達85%。項目已獲得關鍵環境許可，并完成冶金測試和基礎設施規劃，但需進一步融資以推進商業化生產。由于項目審批手續獲取進展較慢，因此對全球鎢行業和市場的影響有限。該項目由加拿大Fireweed Metals公司主導開發。2025年一季度財報顯示，公司仍處于虧損階段，現金流依賴融資。但通過戰略融資（如2023年獲1500萬加元投資）推進了麥克頓鎢礦項目。近期新聞提及，公司計劃與亞洲鎢業巨頭合作以優化供應鏈，并響應加拿大政府關鍵礦物補貼政策，加速投產進程。

作者 | 李昊涵博士 中國金屬礦業經濟研究院（五礦產業金融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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