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說,他當時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便在41歲那年,兩眼一抹黑來到了雁門關外的這座煤礦。老胡說這句話的時候,正坐在我對面。調度樓外初升的太陽如同直爽的塞外人,豪擲下萬條金線,灑在對面的山坡上。已是初春,山坡上卻看不到一點綠意,只有一棵長得七扭八拐的榆樹叉出四五根枝條,倔強地向上生長。
這座兼并重組后屹立在雁門關外的煤礦,已有17年建礦史。來自千里開外的老胡41歲來礦,至今已17年。同事們笑稱,老胡待在礦上的時間比和老婆在一起的時間都長。他們還知道,老胡來這里多久,這座煤礦建礦便有多久。
老胡來自太行山南麓的山西省陵川縣,距離這里有1000多里。來塞外以前,他在離老家不遠的一座煤礦干采煤工。老胡至今記得,來礦那天是2008年7月25日,和老胡一起來的都是像他一樣井下工作經驗豐富的老工人。他們是第二批,在他們之前來的那批全是管理人員。老胡和我講這些的時候,紫赯色的臉上兩只大眼睛炯炯有神,窗外的陽光襯著他剛毅的面龐,那是一張久經風霜中年男人的臉。
“這么遠,老婆同意你來嗎?”
“在哪里干都一樣,只要能掙上錢。”老胡很樸實。他說父母早逝,只能自己掙錢養活自己。1985年,老胡便去煤礦工作,那時煤礦機械化程度低,不少人吃不了苦,辭職不干了。但老胡堅持了下來,直到2008年來到這里。
“那時顧不上有多遠,手中沒有積蓄,家里有兩個兒子,只要有個穩定的活兒,能養活老婆、兒子就可以?!闭f著,他憨厚地一笑。這位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從不愿意離家的山西漢子,在全省煤礦兼并重組的浪潮中,為了生活,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家,像先人走西口一樣,朝著幾百年前連通中原地區與內蒙古地區的殺虎口方向奔來。于是,老胡和塞外這座還未建設起來的礦山,就這樣緊緊聯系在了一起。
他說:“剛來時,這里有五個井口。井下被私人煤老板挖得處處像老鼠洞,到處是火區,巷也是裸巷,任何支護措施都沒有。煤層還易燃,和老家的無煙煤完全不一樣。我們那群人剛來,便到井下進行火區治理。”老胡說著一口口音濃重的陵川話,來塞外十多年,他的口音一點未變。
“火區治理就是給井下打密閉,有時一氧化碳濃度很高,很危險。我們常常輪流在巷道里砌磚打密閉,一個人砌一段時間,便趕緊退出來,到通風好的地方透透氣,再換另外一個人下去接著干。我們像蓋房子的泥瓦匠一樣,一磚一磚地把墻砌起來,把火區堵死。有時密閉打起來后,還能摸到整堵墻都是滾燙的。”老胡沉浸在初來時的回憶中。
老胡說,他們剛來時,這座煤礦啥也沒有,不像現在,辦公大樓、宿舍樓、職工活動中心等應有盡有。那時,他們住在煤老板留下來的民工房里,四面透風,一間房住兩個人。自己生火燒水,條件很差,最讓人受不了的是沒有水。鎮上的拉水車隔三差五來礦上賣水,一罐水50元。他們升井后,便在屋里燒壺熱水,擦擦身子,就當洗澡了。因為沒水,下井的衣服長時間不洗,散發出一股餿味。老胡接著說,剛來時最大的感受是冷。那年農歷七月十五,天空便飄起了雪。那天他沒回老家上墳祭祖,而是留在礦上值守,那年的寒冷至今記憶猶新。他說,現在天氣可暖和多了,風也小多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了看窗外那棵榆樹,它就長在半坡上的黃土中。我感嘆它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頑強。只要有些土,它便肆意生長。我不知道它何時萌芽,可和這座煤礦同齡?
“這座礦,多虧你們這群有經驗的老工人?!蔽腋锌?。他對我的話不置可否,憨厚一笑。他說,那時他們常在礦上一待便是一兩個月。礦上還沒有回老家的通勤車,想回家得去高速路口坐大巴。他還說,那時雖然條件艱苦,卻開心得很,一群單身漢一下班便到鎮上溜達,喝點小酒解解乏,吹吹塞外的風。
老胡和這座日新月異的煤礦一樣,已今非昔比,他現在已是礦安全科副科長,負責管理十幾名安全員。他從安全員一步步干到現在,在他們那群老工人中,算比較出色的。他說他看著礦上一點點發生變化:地面有了調度樓、宿舍樓,井下有了現代化綜采工作面。當然,他的工作壓力也很大,每天既要排除井下作業的所有安全隱患,保證礦上安全生產,還得面對形形色色的人,掌握應有的工作尺度。老胡說著,指著窗外的榆樹,說他就像那棵榆樹,是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我倒覺得老胡有著和榆樹一樣堅韌的品質。為了生活,他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從未叫屈。像老胡這樣的人,礦區還有很多。
臨走時,老胡告訴我,再過幾年,他就該退休了。是呀,17年,這座礦還正年輕,而在這里工作了17年的老胡已經不再年輕。他還說,這輩子挺好的。如果當初沒來這座煤礦,他早回家種地了。和榆樹一樣,沒有土哪能生長?
作者:史慧清 版面編輯:袁理
來源:中國煤炭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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