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晉東南地區北部有一土石相交的山嶺,名為黃阜山。山上有一座黃阜城,城內有一個五龍祠,祠內有塔十一節,后傳為“十圪節”,又傳為“石圪節”。千百年后,這里建起一座煤礦——曾經以艱苦奮斗精神聞名全國的石圪節煤礦。
石圪節煤礦的礦工,尤其是老一輩礦工,有著勤勞儉樸、英勇頑強的精神。幾代礦山人在這里生息繁衍,誰也說不清從何時開始,礦區形成了一種說順口溜的傳統。礦工經常自發地編順口溜表示對某一件事的贊同或反對,這些順口溜在礦工中廣泛流傳,成為石圪節群眾性文化。
“煤窯好下苦難熬,挨打挨罵受折磨。累死累活沒吃喝,滿肚苦水給誰說?!?/em>
上世紀20年代,石圪節所在的長治地區出現代表當時采煤先進生產力的機械化煤礦。1926年,當地既是大地主又是資本家的李金榜奪取了石圪節煤礦開采權,并與閻錫山軍隊中的一些政要集股,在原小煤窯的基礎上成立振華煤礦,后更名裕豐公司。裕豐公司成立后,招兵買馬,購置機器,開鑿石圪節煤礦解放后一直沿用的主副井筒。
裕豐公司于1931年開始正常生產,日產煤炭最高時在220噸以上,然而礦工們卻在礦主和把頭等的殘酷壓迫下,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當時礦工間流傳著一些順口溜:“家有半口糧,不來下煤礦。吃飽糠疙瘩,不來石圪節。”“無奈何,煽敗火(指土法煉鐵),走投無路下煤窩。煤窯好下苦難熬,挨打挨罵受折磨。累死累活沒吃喝,滿肚苦水給誰說。開口罵,動手打,把頭好比惡閻羅。稍不留心惹下禍,一命嗚呼見閻羅?!?/span>當時,由于礦工大多來自附近的東旺村和西旺村,礦區附近的人還這樣說:“有女不嫁東西旺,每日每夜掛心腸。初一十五歇個班,脫下一堆黑衣裳。”這些順口溜真實地反映了過去石圪節礦工的悲慘生活,字字句句皆是對萬惡舊社會的血淚控訴。
“把頭滑、鬼子精,咱把水泵井下扔。爐火烤焦粗麻繩,抹上油泥裝正經?!?/span>
1939年7月,日軍侵占石圪節煤礦,撤銷裕豐公司,掛起了“山西煤礦黃沙嶺采炭所”的招牌。日軍在礦區實行奴化統治,修建了三座大炮樓,在一處叫“三角院”的地方設置牢房,還制造了駭人聽聞的“萬人坑”和“殺人場”。礦工上下班進出生產區要被強行搜身,沒有任何人身自由,像囚犯一樣被嚴密監視。礦工中流傳著這樣的順口溜:“一見鬼子得脫帽,心里生氣臉上笑。上下班,把身搜,還得挨頓棍子敲。來到井下像囚牢,干活得把臉色瞧。天天餓肚吃不飽,老婆喚來孩子叫?!?/span>礦工一不小心,就會被抓進三角院,輕則挨皮鞭、坐老虎凳,重則開膛剖肚、“點天燈”。
面對嚴峻的形勢,早在1938年就秘密成立的石圪節地下黨支部,根據地方黨組織的指示,最大限度地組織礦工與日軍進行各種形式的斗爭。礦工們有意制造事故,比如暗中把起吊水泵的粗麻繩在火上烤焦,再涂上機油,表面看不出破綻,等到吊水泵時,麻繩斷裂導致水泵摔壞,致使井下出不了煤,讓日本人干著急卻毫無辦法。礦工們悄悄編了一段順口溜,高興地唱:“把頭滑、鬼子精,咱把水泵井下扔。爐火烤焦粗麻繩,抹上油泥裝正經。把頭替咱去挨打,還得給咱當證明。挖煤不成丟機器,賠了繩子又折泵?!?/span>
由于石圪節地下黨組織依靠礦工,采用靈活的方式巧妙地與敵人展開斗爭,致使日軍占領下的石圪節煤礦經常不能正常生產。有一段時間,石圪節煤礦的產煤量連煤礦自用都不夠,日本人不得不去附近的小煤窯拉煤。不僅如此,礦工們還將一些機器零件、工具、鋼鐵材料等,想方設法偷偷運出礦區,交給八路軍的地下兵工廠。
“一噸煤炭,一發炮彈。多出煤炭,支援前線。”
1945年8月18日,英勇的石圪節礦工在地下黨組織的領導下,配合八路軍舉行武裝起義,解放礦山,一舉粉碎了盤踞于太原的閻錫山軍隊企圖炸毀礦井的陰謀。礦山解放后,當家做主的石圪節礦工在黨的領導下,積極投入煤炭生產。礦工中流傳著這樣的順口溜:“一噸煤炭,一發炮彈。多出煤炭,支援前線。”礦工們開展了熱火朝天的勞動競賽,最大限度多出煤、出好煤,有力地支援了全國解放戰爭。當時,華北版《人民日報》曾在醒目位置報道石圪節煤礦“多產煤炭,支援前線”的模范事跡。
“工人三班倒,班班見領導。領導帶了頭,群眾有勁頭?!?/strong>
新中國成立后,歷經幾次礦井改造,石圪節煤礦走上良性循環的生產軌道。礦領導干部與礦工同甘共苦,逐漸形成自覺堅持參加井下生產勞動的良好傳統。礦工們說:“工人三班倒,班班見領導。領導帶了頭,群眾有勁頭?!?/span>干部們說:“三天不下井,說話腰不硬。”“經常去勞動,工人才服從。”領導干部下井參加勞動逐漸制度化,群眾諷刺那些不去基層、高高在上的領導干部是“劃道道干部”,“電話線長了,腿就短了”。長期以來,石圪節煤礦機關干部數量相對較少,管理機構也不強調上下對口,有好幾個主要部門兼顧其他業務。礦工形容礦區辦公樓的科室:“一個門上兩三個牌,一個門里兩三個人。”
“黑水不下山,黑煙不上天。腳下綠草芳,頭頂天更藍。”
石圪節煤礦向來注重環境保護,在中心鍋爐房安裝除塵裝置,解決了煙囪冒黑煙的問題;建立污水處理站,實現洗煤水閉路循環,把原來的煤泥池改成魚塘;持續綠化礦山,三季見花,四季常青。石圪節礦工形容礦區:“黑水不下山,黑煙不上天。腳下綠草芳,頭頂天更藍?!?/span>
礦區不大,卻有一座十分精致的公園,是礦工及附近村民休閑的好去處。礦山公園建成后,需要添些動物,領導并沒有具體要求,經辦人員卻動起了腦筋:買猴子專挑選懷胎的,一只頂兩只;成年狗熊太貴,干脆買幼崽回來自己養;成年孔雀價格高,就買回孔雀蛋讓母雞孵。當時石圪節礦辦小學的孩子們集體參觀礦山公園,聽了管理人員的講解后,就編了這樣的順口溜:“小猴的媽媽是老猴,孔雀的媽媽是母雞,小熊的媽媽是阿姨?!?/span>
“接好石圪節的班,腳踏實地放在先。光榮傳統不能忘,艱苦奮斗代代傳?!?/em>
在長期的生產經營中,石圪節煤礦形成了一項寶貴的精神財富——石圪節精神,其核心是“艱苦奮斗,勤儉辦礦”。1963年,石圪節煤礦被樹為全國勤儉辦企業的五面紅旗之一,時任礦長許傳珩在北京受到周總理的親切接見。周總理囑咐許傳珩,要把石圪節的優良礦風一代代傳下去。此后,每屆礦領導班子都以“石圪節精神不能在自己手中丟掉”為己任,堅持當好“傳幫帶”領頭人。
干部職工常說:“少花錢多辦事,花小錢辦大事,不花錢也辦事;不該花的錢一分也不花,非花的錢算好了再花?!?/span>每逢有新礦工入礦,老礦工總是叮囑他們:“接好石圪節的班,腳踏實地放在先。光榮傳統不能忘,艱苦奮斗代代傳?!?/span>針對有的新礦工在工作中不注重節約的情況,老礦工編了這樣的順口溜來告誡他們:“毛毛雨淋濕衣裳,杯杯酒吃垮家當?!?/span>
“北京請命爭計劃,七戰七勝傳佳話。一馬當先現代化,老樹逢春開新花。”
上世紀80年代,煤炭工業部為探索使煤炭工業徹底擺脫落后面貌的路徑,決定建設首批現代化樣板礦試點。石圪節煤礦因開發早、條件差,沒有被列入試點名單。得知消息,石圪節人坐不住了。在聽取職工意見、領導班子認真討論后,石圪節煤礦制定了現代化礦井建設方案,并派代表連夜進京爭取。
在煤炭工業部,石圪節煤礦的代表向領導詳細匯報方案,表決心道:“我們知道國家計劃資金緊張,因此只申請半套綜采支架,其余的靠我們內部挖潛,自籌資金?!笔俟澣说目茖W方案和不甘落后的勁頭,感動了煤炭工業部領導。最終,石圪節煤礦破例入選。
雖然成了首批現代化樣板礦試點,可擺在面前的困難不小。石圪節人常這樣鼓勵自己:“這困難,那困難,有了艱苦奮斗的精神就不難。”“現代化礦井等不來,要靠自己的雙手干出來?!薄叭斯ぷ鲀扇烁桑槌鲆蝗烁慊??!?/span>在建設現代化礦井的3年時間里,石圪節人打了7次“硬仗”,也取得了7次勝利。
1986年,煤炭工業部以嚴格的標準對全國在建的15個現代化樣板礦進行驗收,石圪節煤礦作為唯一的衰老礦井榮列全部合格的6個礦井中,還因此被當時煤炭工業部部長高揚文譽為“中國煤礦一枝花”。石圪節人高興地總結:“北京請命爭計劃,七戰七勝傳佳話。一馬當先現代化,老樹逢春開新花?!?/span>
“當了先進不驕傲,上了電視不自吹。高起點上再前進,再為紅旗添光彩?!?/strong>
1990年,能源部和中國統配煤礦總公司再一次將石圪節煤礦樹為全煤戰線的學習榜樣,十一位黨和國家領導人為石圪節煤礦題詞贈言,號召全國學習石圪節精神。
在榮譽和成績面前,石圪節煤礦極個別人產生了自滿情緒,他們認為:“榮譽到了家,成績有人夸。先進這面旗,可以長期掛?!?/span>察覺到這種苗頭,礦上立刻展開大討論。大家一致認為,成績只能說明過去,還有更多工作需要做。礦上研究決定:全國學習石圪節,石圪節也要學全國。于是,礦工間又流傳起這樣一段順口溜:“當了先進不驕傲,上了電視不自吹。高起點上再前進,再為紅旗添光彩。”
“司馬礦出煤了,環礦路開通了,大廣場修好了,老陳醋生產了,黑煤礦變綠了?!?/em>
本世紀初,石圪節煤礦井下資源漸臨枯竭。面對這一情況,石圪節人毅然實施“建設新型綠色石圪節”第三次創業戰略。2006年,第三次創業戰略獲得全面豐收:僅用21個月建成司馬新礦井,創全國同類型礦井建設最快紀錄,并且當年投產、當年達產;修通礦區外環公路,徹底解決汽車運煤造成的礦區污染問題;用煤矸石填平了小東溝,并利用小東溝和原廢棄的南果園建成文化廣場,達到治理矸石和美化礦區的雙重目的;開發老陳醋等非煤產品,增加企業收入,解決了部分職工子女的就業問題。石圪節煤礦職工這樣表達自己的喜悅:“司馬礦出煤了,環礦路開通了,大廣場修好了,老陳醋生產了,黑煤礦變綠了?!?/span>
順口溜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化滲透在石圪節幾代礦工的工作和生活中,并隨著時代發展被不斷賦予新的形式和內涵。細細品味,這些順口溜是石圪節礦工“以礦為家、以煤為業”樸素情懷的真實寫照,更見證了石圪節這座百年老礦的發展歷史。
作者:郭安廷 來源:中國煤炭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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